譬如以管窥天， 以锥刺地 —— 

所窥者大，所见者小，

所刺者巨，所中者少。 

——《庄子·秋水》

“视奏之痛”之四味良方

韩洪涛/文

       前几日，我在华天吉韵平台上再次刊发了那篇经典译文《采访布里姆大师》。其中，有一段采访非常有意思，我们来看看这个片段：

"  ......

记者：你要弹奏这些曲子，弗兰克·马丁会感到特别高兴吗？

布里姆：我认为他会的。因为根本没人弹奏过这些曲子。我实际上在1957年就看到了这些曲子，卡尔 谢特 有些手稿要编辑出版，在编辑前他给我看过这些作品。所以我在他维也纳的住处弹奏了这个作品。那时我通过视奏便几乎能把曲子弹奏出来了。所以我几乎当时便能视奏这些作品。可是现在就不行了，我那时比较擅长视奏。我认为原因就在于，我很年轻时有很多年的管弦乐队电影演奏经历，必须进行大量视奏然后就接着录音。吉他演奏者们一直有个弱点，就是他们视奏的能力差强人意，而恰好我比较擅长。所以自然而然的，我总是接到这些工作。......"

      布里姆大师在谈到“视奏”问题时，也说出了吉他演奏普遍存在“吉他之痛”：吉他演奏者在音乐界是出了名的视奏能力差。不仅如此，大多数的吉他演奏者和其它乐器或小组（乐团）的配合方面也会存在一定的问题。还是在这片采访中，布里姆大师谈及了关于与乐团（其它乐器）排练的一次经历：

"... ...

记者：您首度公演了Kammermusik 1958. 当时情况如何？

布里姆：当时场面非常混乱，因为这部作品很难。不仅因为歌唱部分很难，以及吉他的部分对我的演奏能力要求超高的问题，而是在于这是合奏，与其他一小组乐器合作演出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我从来都不擅长和别的乐器同步。我自己演奏还行，但是同一小组乐器在一起就不见得行了。因此，我感到很难过，我也没有首演Pierre Boulez的作品Le Marteau Sans Maitre.并不是我不想—— 我很想首演。但我知道那个作品的节奏太复杂了，我们要花上一半的排练时间来让朱利安布里姆与其他乐器合拍。要知道，排练是很费钱，而且那部作品里还有很多其他东西也需要刻苦的排练，我不愿让别人因为我的能力不足而感到尴尬，所以就没有首演。... ..."

朱利安·布里姆大师

       客观地说，比起其它大多数乐器来，吉他在视奏上确实更为困难一些：除了要在同一时间弹奏多个音符外，我们还面临着那些音符在吉他的不同位都可以置弹奏出来的困难。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安排，同样的音符在吉他上可以选择不同的位置弹奏当然是件美妙的事情；但是如果是第一次视奏，这就比其它的乐器所面临的挑战大的多了。因此，古典吉他的入门基础教学中，就需要特别重视并有效地解决学生们的视奏技巧的学习和好的视奏习惯的养成。

《镜》- 琴音如镜，察己鉴心。

尽早让孩子熟知吉他上所有的音符

       入门阶段的教学中，可以将吉他每条弦上的音符和各个把位（特别是五把位以上）的教学提前，让学生尽早对吉他指板和音符的知识学习、了解、记忆。某些国外大学的吉他专业所开设的“吉他技巧”课程内容非常丰富（理论、视奏、指板知识以及其它好多内容），其中就包括音符在吉他指板所有位置上的认识和练习。

      在实际的教学中，将这种单音音符在不同弦和不同位置的学习大大提前，尤其对年龄较小的学员，很长时间内可以不去涉及双音、和弦和琶音的学习，而是大量地布置单音音符在全部吉他指板上的认知、记忆和练习。有的吉他老师会担心学生家长会不会不愿意，嫌进度太慢，尤其是有些会弹点吉他的家长。这个问题可以通过以下办法解决：其一，需要老师及时地与家长沟通，讲清楚吉他的音符认知比键盘乐器的困难在什么地方，以及识谱、视奏对于孩子将来学习吉他的基础性和重要性；同时，在入门教学中安排老师与孩子以及孩子们之间重奏练习和乐团排练和演出，在增加学习兴趣的同时，将音符在不同把位的认知又很好的贯彻和加强；而且，在单音音符全面认识的教学阶段，老师还可以处理很多技术和音乐的问题，如持琴的规范习惯的养成、右手的拨弦和音色的学习和感悟、左手的手型和换把技术、同音异弦、线谱的熟悉、节奏的训练等等教学目标和内容，这些都为学生将来的进一步学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世间皆浮云，雅韵静寸心。

       当完成每根弦在第一把位的音符认识教学阶段后（其中还穿插升降号的学习），就会可以让学生在每跟弦上推导自然音阶，了解吉他上同音异弦现象。随之，介绍第五把位的音符并安排独奏和重奏的练习曲目，然后很快地学习并记忆第7、第9把位的音符并安排大量的练习曲，比如，我会安排一些科斯特的全指板音阶方面的练习曲和相关把位曲目，而且曲目主要以单线条为主，或者通过重奏方式完成。识谱和视奏的训练就如同基础阶段的外语教学一样，孩子年龄小时，要多让他认识单词和习惯短语（成语）和固定搭配，少讲语法，多背单词和搭配，等年龄稍长些再去研究语法现象也不迟。入门阶段的吉他教学也是如此，孩子的记忆力和肌能的潜能远远大于你的想象，早让孩子接触不同把位音符非常有利于提高他们的视奏能力。

       视奏教学过程中有“四个坚决”尤其要注意，第一，坚决不背奏：在一个特定阶段的学习过程中，为达到认识音符和视奏训练目的练习曲和曲目坚决不让学生背奏，回家也不要过度练习；第二，坚决不能停：所谓的不能停是指，要求学生练习时眼睛要紧盯琴谱，使用节拍器以非常慢的速度练习，可以非常慢但是坚决不能停，一旦出现停（中断）的现象，立即降速；第三，坚决执行“三位一体”：音符的“线谱位置-吉他位置-唱名”三位一体，眼睛看谱、手上弹奏、口中视唱同时进行；第四，坚决杜绝惯性演奏：练习过程中坚决防止学生用肌肉记忆和惯性来演奏音符，将练习曲拆分开检查，随时指定某一小节甚至是某一小节的第几拍的某几个音符让学生来视奏。

       曾经在国外的一本演奏理论书籍上看到过一个非常好的指板音符认知的练习：检测有一定基础学生的指板知识。将某一音高的音符在指板的所有位置上弹出来（合理起见- 在3-6弦演奏到14品的位置，1-2弦演奏至18品）。从最低的音符开始，顺着每根弦弹奏出每个音高的同音异位音符和其八度音。这时使用节拍器来保持节奏的稳定。开始要弹的很慢，慢得足以让你在吉他上以某一恒定的速度精准、连贯地弹出这些音符。

      作为基础阶段的吉他教师，可以设计更为疯狂、更为实用的练习来测试学生的指板知识，上面这个只不过是一种不太吓人，但效果很好的方法之一罢了。如果你的学生做这个练习不是太轻松，你就得塌下心来认真研究一番如何给学生补补课了。

泛美少儿古典吉他乐团在阡陌书店表演

视奏的预读、慢速弹奏、整体思想和提前量

      如果学生已具备了很好的指板知识，那么他们的视奏能力比之前便会大大增强。此时可以引入一些视奏训练方面专业的书籍（找适合自己水平的书籍，再配以日常曲目）。下面几点你也需要认真考虑：

      1. 在每次弹奏之前，都要提前“预读” 作品。看看曲式和结构（有没有反复？有没有从头反复至...？曲目在何处结束？）；速度标记；拍数和调式标记；在拍数/调性上整篇作品有没有变化之处；最快的音符的时值（这有助于学生确定演奏速度）；比较难掌握的节奏、换把或者和弦；其它任何有可能阻碍你顺畅视奏的难点。上面这些都是在“预读”作品时要有所留意的东西。

      2. 演奏速度要有所保留。比原谱标记的速度演奏得慢依然可以弹出音乐意境。建议初次视奏时，不要弹奏曲谱所标的速度。

     3. 要让学生去捕捉整个作品所要表达的思想和理念，而不是追求演奏的完美。换句话说，不要在落掉或弹错一个音符时，便将音乐停下来。在视奏阶段最为重要的事情是保持视奏的延续性。如果学生视奏时过多地磕磕绊绊或者根本弹不成线条，那么就应该让学生把速度降低重新再来，或者选一首较为容易的作品。但是总的来说，视奏时如果时有音符漏弹，但可以保持节奏的稳定的话，老师（或者现场的观众）在接下来的小节中，将会忽略掉这些错误，将注意力放在对整体作品的印象上。但是切记：学生在练习演奏作品曲目时绝对不允许这样的 — 这个做法仅限于在视奏时使用。

      4. 视奏时，训练学生的眼脑合一的提前量习惯非常的重要。如果没有这种能力，视奏时根本无法做到弹奏的流畅。不要只看正在弹出的音符 - 要看看接下来要弹什么。就像一个人在开车时，速度越快，就越需要往更远的地方看一样，视奏时也是这个原理。如果学生做不到，就要让他把速度降下来，降至大脑可以先于手指速度提前去看后面的音符的地步。

浮生千山路，未曾负真性。

“视奏之痛”之四味良方：

       说实话，我们这些从八十年代开始接触、学习（大部分是自学）古典吉他的人，限于时代的局限，在视奏方面是有很大缺憾的，是一个难以弥合的“吉他之痛”。在这方面，我的一些在当年的乐团一直走穴演出的电吉他老炮们却非常出色。古典吉他的学习一定不是学了几首所谓的“十大名曲”就算是会弹吉他的，古典不是古板，它首先是鲜活的音乐。我个人历来不主张吉他过分地强调某种类型的优越，只要可以表现出好的音乐，任何的吉他音乐都是美妙的，而且也都是不容易做到的。古典吉他的演奏者们，或许你看过乐队的吉他手的即兴发挥和视奏技术之后，会对吉他演奏的认识更深一步。要提高音乐的各种能力，包括视奏以及与其它乐器、乐团或小组合作和融合的能力，只有这样开放的胸怀，才能真正感受到音乐给你带来的快乐。

       开通、包容、借鉴、合作是解决“古典吉他之痛”的四味良药，正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

（全文完）

玥父

2017年1月初稿

2018年1月10日修改

济南·三品草堂